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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
[ 编辑:张家界信息 | 时间:2016-05-25 10:19:46 | 浏览:2976次 | 来源: | 作者: ]

 马长海


 一轮圆月从村东的柳树梢头升起,又是一年中秋夜。奶奶早早在小院的枣树下摆好桌凳,几个粗糙的瓷碗里堆满了新鲜的红枣、石榴、葵花籽,还有从集镇供销社买来的一咬几个牙印硬梆梆的月饼,祖孙二人对月而坐,享受中秋月夜的天伦之乐。奶奶依然不厌其烦地给我讲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嫦娥奔月,还有桂花树下白兔捣药的故事,直到月上中天,困倦袭来时,奶奶才会收起桌凳,安排我睡下……

 这是留在我童年和少年时代中一段美好的记忆。五十多年过去了,许许多多的事都在岁月流逝中慢慢淡化,唯独年少时的中秋佳节难以让我忘怀。工作后的前十年间,每年中秋节,我都要买上果品,带着妻儿回故乡看望已经年迈的祖母。还是在农家小院的月光下摆上我儿时用过的桌凳,只不过享用的果品已不是奶奶亲自栽种的了。月光如水,往事如烟,我由不得想起儿时和奶奶一起过中秋节的旧事,就央求奶奶再给我讲讲月宫的故事。老祖母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深情地望了一眼月亮,再拍拍怀里的重孙子,说,你是当大(爸)的人了,我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呀,也该讲给他听了!奶奶就像多年前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一样,原封不动又给她的重孙子讲了一遍。不知道我幼小的儿子有没有听懂他太祖母讲的故事,但我知道隐藏在这个故事背后的奶奶心灵深处的苦痛、坚强、自豪和幸福感。老太太用柔弱的双肩带大了两岁丧父的儿子和两岁丧母的孙子,并在艰难的日子里供养她的儿子读完初中,以至予我的父亲在刚刚解放时就参加了工作,我也从农家小院走进城市读书、工作。我从心底里佩服奶奶的执着,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老太太,竟用半个世纪的时间,把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从儿子讲到重孙子,直到近80高龄过世……

 那时父亲、继母还未退休,工作单位就在老家的镇子上,一家人都住在乡下的老屋里。记得有一年中秋我携妻带子回乡过节,妻早早安排了晚饭,在小院中摆好了桌椅,放上从城里带回的月饼、水果,等候下班回家的父母共度中秋之夜。

 父亲踏着昏黄的月色走进家门。我问爸:“妈呢?”爸随口回了一句:“她去叶寨了,晚一时回来,咱们先吃饭吧。”听到“叶寨”两个字,我知道继母是去另一个村庄看望她和前夫留下的儿子去了,从父亲的表情上,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要发生。

 月亮升上半天,清凉的月光洒满农家小院,秋虫在墙根下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年岁还小,饱餐后都已进入梦乡。我和父亲围桌而坐,默默地抽着烟,谁也没有心思去品尝桌上的月饼、水果。坐在一旁的妻哈欠连天,熟睡的儿子在她怀中发出均匀的鼾声。我向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屋睡觉。妻向公公道声歉,抱着孩子走了。我和父亲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月光下,满心期盼着另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月亮偏过了头顶,一阵凉意袭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父亲就着月光看看腕上的手表,咳了一声:“天不早了,睡吧。”一声叹息,道出了父亲对儿子的歉疚之情。

 从那年的中秋节之后,我再也没有同父母一起过过八月十五。作为长子,虽然不在节日那天回家,但节前总是要送礼品回去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由于农村物质匮乏,我就从城里买上一大包月饼、水果,无论阴晴,我都会准时走在家乡的土路上,给渐渐老迈的爹娘送去儿子的一份孝心。再后来,我也不再年轻,每年中秋节前照例回家,只是把送东西改成了送钱……

 我生命的轨迹也在曾经的忙碌中过去了,每每从镜中望见自己满头灰白的发丝和绕膝欢笑的小孙女,不觉生出老之将至的感慨来。又是一个十年轮回,父亲、继母,还有我的老伴先后离开人世,除了逢年过节回乡给他们烧烧纸钱,平常难得回去一次,故乡的概念也渐渐淡出我的记忆。

 又是一年中秋将至,我和儿子约定,如果能轮到他休息,就带着孙女一起回到乡下早已荒废的小院和老屋,重温一下我儿时过节的旧梦,不知道我的这一奢望能否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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