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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 花
[ 编辑:张家界信息 | 时间:2015-12-11 10:42:27 | 浏览:1122次 | 来源:永州日报 | 作者:邓跃华 ]

  山路边,郊溪旁,斜坡上,每到秋冬,总能看到草莽中高举而出的芒花。一簇簇,一丛丛,秋风中谦逊地低头,来回颤摆。我举起镜头,想捕捉风起时芒花的各种身姿,攫住它们潜伏的气度和阵势,总是力不从心。


   没有印象中的花儿那般斗艳争奇,芬芳远溢,可芒花也是花,山野中的秋花。芒花是芭芒草(很多地方亦读写成“芭茅草”)花,初秋时抽出花穗,绛红,酒红,尔后渐次变浅,中秋后转为淡黄,晚秋时为灰白,入冬后为素白,细瘦的花柄带着不羁的花絮,至腊月还在修长的茎秆头上尽寒风呼啸,飘摇中不肯落去。柔弱的芒花,有如此韧性,是人们未曾在意,或吝惜钦叹的。


   在我做放牛娃的记忆中,若见山上一株开花的芭芒草,要么长在大刺蓬里,要么生在崖石边——都是砍柴割草的刀伸不到的地方,那时候烧灶火啊,盖茅屋啊,家家都需要大量茅草。芭芒草在老家按秸秆的粗细和叶子的宽窄分大小两种,大芭芒草的叶子硬而宽,边缘有明显锯齿口,你从它们身边路过,裸露的腿和手很容易被划破。我和伙伴们猜,大芭芒草应该就是小学课文里让鲁班发明了锯子的那种草。秋天里,我们在山上放牛,伙伴们掐下几枝小芭芒草的秸秆来,掐断均分成两寸多长,二三十根握在手里,秸秆的下头往坪地或大青石上一顿,握着秸秆的手一松,散开的散开,堆叠的堆叠,然后用散开的一根,或拔或撬,分开其余的,规则是只能动其中一根,动了就轮到对方来玩,最后以各人得秸秆的多寡定赢输。这个游戏,我们在村里无聊时也偷偷从人家茅屋上扯下芭芒草杆,跑到石板路边玩。当年寻遍山头争着去砍的芭芒草,而今随着乡村的人去屋空,早就无人问津了。


   国庆长假,我曾和柳州、桂林及全州本地的十余名驴友从天湖水库边上的真宝顶穿越到五福水库边上的覆釜山,在越城岭的山脊上横山过坡,跨沟越壑,暴走四天三夜,除了原始林和观音竹,最多的就是穿行在高高低低的芭芒草海。高山上的芭芒草所在的土质薄而苦,芒花在阳历八月底就开了。那些银白色的芒花丛,漫山遍野,向云天,向罡风,向人迹罕至的野径,绽放它们最美的华年。山川寂寥,唯风起时芒花萧萧飒飒,其意若沙场千军进发,古人谓此为宫——商——角——徵——羽中之商音,“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而我以为未必。芒花的秋声,更多的是波澜不惊,高坡之上,还有潜藏的壮怀激越。在深秋,我也去了属海洋山脉的天子山,都庞岭的黄花大岗,山腰以上都是大片的芒花,风过处,白浪翻涌,蔚为大观。相对于它类,野草是最真诚的,不在乎天涯海角,不在乎荒芜寂寥,年年开如故。


   有一年秋,和朋友去瑶乡东山,车过云栖岭后,忽见一面山冈的芒花,挨挨挤挤,像沙场点兵,阒无声息。我叫停车子,跳下去,走近山冈,有几处芒花微微颤动,似颔首致意。这个场面,一直印在我脑海。后来,我写过几行分行句子:西风里破穗/低垂,恍如佛手/宽宥北方的霾//越冬又春,山巅侠客/须发尽苍/雪一般,等穹庐化境。


   没有草木之心,觉察不到山野之美。银杏,乌桕,梧桐和枫树的秋叶固然绚丽,看似凡俗的芒花,如素净村姑,也有别样的耐看。芒花之美,胜在其量,满山摇曳的气势,沉静又热烈,卑微却从容。而在水之滨,一枝颀长的芒草秸秆挺横斜出来,亭亭地挺在水面上,芒花低眉映照,又有令人怜爱的情致。容身于芒花丛里,绛红如初恋,淡黄如挚友,拂在脸上,绒绒软软,有暖暖的阳光味道。


   台湾散文家林清玄大概对芒花情有独钟,写过《飞入芒花》《满山管芒花》《可以预约的雪》三篇有关芒花的美文。还有庄奴老师作词的歌曲《芒花》,娓娓道来,清丽柔婉,哀而不伤。据说,台湾阳明山每年的金秋十月都举办“古道秋芒”相约之旅,探古道赏芒花,实是一大雅事。我想起在越城岭间走过的西延古道,想起儿时放牛的那些山头,芒花应该开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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